宽敞的客厅被照亮了,只有一张黑色的桌子和灰白皮的沙发,简单空荡。
他已经走的很慢了,也没有乘坐交通工具。可依然没有人造访的迹象,翟秋和停顿了一下,把雨伞插在门边的圆筒里,换上拖鞋,径直穿过客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打开了顶灯。
暖色的灯光充盈了房间,画风陡然一变。蓝白条纹的被单上铺着淡黄色的被子,被子旁边摆满了翻开一半的小说和杂志。写字台上也是惨不忍睹,未拆开的薯片、牛肉干和U盘这类的小物件抢占着地盘,此外电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歌声袅袅,窗台边的吊兰翠绿欲滴。
这些杂乱的线条和客厅形成对比,一扇房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可他就喜欢这种乱糟糟的感觉,大家挤一挤拥抱在一起,好像有些温暖起来了。
翟秋和把外套脱下来晾在衣架上,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虽然没有走多远的路程,但他着实有点累了。大部分人见到他的个子,估计都觉得打篮球三步上篮之类的操作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事实上初中的时候他还真混进过校篮球队,最后以发现自己实在不是运动型而告终。
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继续,大概最晚的一批学生和上班族也到家了,楼道的脚步声夹杂着开关门声在雨中消散。他想了想,起身走到厨房帮自己倒了一杯琴酒,然后拉开通往阳台的门,坐在绒垫上默默地看着雨幕中的夜景。对面公寓的灯光逐渐密集了起来,缓缓点亮了他的眼睛。
右耳的疼痛像是深入脑髓,每到下雨天总是这样,比任何气象预报都要准确,这么多年来习惯得有些淡然了。翟秋和慢慢啜饮着没有调制过的琴酒,对于品酒这方面他连入门都算不上,也感受不出这种杜松子饮料多独特的口感,就选了添加了甜味剂的“老汤姆琴酒”。他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这最起码能让他接下来的睡眠不受侵扰。
雨水击打在玻璃窗上,晕开了视线。他原来房间的窗户外面有一棵桂花树,那是他二年级植树节亲手栽的,当时还天真的要和树苗比谁长得高。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每次望出去总是习惯性的寻找那些茂密的枝叶,虽然只能在青色草地和漆上颜色的锻炼设施上面撤回目光。
欢笑声在记忆里有些模糊,翟秋和咽下一大口烈酒,热力在胸口化开。想来桂花树现在应该已经“亭亭如盖矣”。
仔细想想,或许自己真是个容易怀旧的人,在买下这套房子之后也只购置了一些常用的家具放在外面,首先做的就是把房间布置得和原来差不多。
他回头看了看,忽然有些迷惑了,记忆中的房间好像是这样,又好像有什么不对。他的手按在额头上,明明自己在那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也只是离开了一年,邻居家的猫叫什么都能回想起来,唯独那个昏暗的房间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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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努力回想的时候,手上的重量一轻,杯子忽然不见了,翟秋和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唔……如果是我的话会加点柠檬汁。”诺拉舔了下嘴唇,一本正经的评价着。
他没想到诺拉真的来了,这女孩到底是心大的没边还是有恃无恐,他实在是揣度不来。
“这是我的杯子。”
“我又不瞎。”诺拉把剩下的琴酒一饮而尽,像个两星期没沾酒的女酒鬼。“可我想喝酒咯,找半天只看到这一个杯子。”
翟秋和这才发现她状态有点糟糕,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苍白的脸色像是在游泳池里待到了现在,身上的棉制品衣料差不多储存了半公斤雨水……还好酒精在逐渐发挥作用,她的脸颊红润了许多,某种永不熄灭的东西在眼瞳深处再度跳动起来。
翟秋和起身把暖气打开,摸了摸她的头确认一下体温,走到厨房又倒了杯琴酒加了柠檬汁递到她手上,然后坐下,看书。
“呃……谢谢。”诺拉有点发呆地看着他,小声的嘀咕。“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他点了点头,装作没有听到后半句。诺拉是不是真的遇到麻烦已经不重要了,这女孩把她晾在一边她也能自娱自乐,这样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好像区别不大。
房间有些安静下来了,翟秋和想了想还是合上书,坐到了电脑前,拿出手机。音乐播放器开始播放Giulia的《Ce Frumoasa E Iubirea》,诺拉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小口喝着酒,偶尔跟着旋律哼唱两句,几滴雨水顺着裙角滴在了地板上。
“你要去洗个澡么?”翟秋和看了一眼说道,这样下去发烧感冒基本是必然的。
诺拉点了点头,他吃惊地看到女孩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我饿了,能先招待晚饭么?”
翟秋和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却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以前他总是和别人说自己不饿,现在终究是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冰箱里有香草蛋糕和提拉米苏。”他转过头。
“晚饭也是吃零食么?真是个大少爷呢。”诺拉一脸鄙夷地说,“晚饭可是最重要的……因为半夜会饿!”
翟秋和默然,他也不是一直把零食当成正餐,只是没有固定的饮食习惯,他的生活规律就是没有什么规律。
“嘿嘿。”诺拉忽然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幸亏我早就料到了。”
他以为诺拉提前点了外卖,或者打个伞去附近的快餐店买两份炸鸡披萨之类的。没想到女孩直接起身跑到门口,打开放在那里的可疑塑料袋。
“借用一下厨房。”诺拉小心提起一个盛满水的白色袋子,上面还印着超市的logo,他勉强辨认出里面应该是某种节肢甲壳类动物的水产。
翟秋和一时有些沉默,这和他的认知有些偏差。印象中女孩虽然随性好动,但他从不怀疑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主儿。从他们见面那天起,诺拉的穿着服装从来都是没有商标的手工定制货,头发完美的弧度和分叉让人怀疑她随身跟着私人发型师,手腕上江诗丹顿的十二生肖传奇系列女士腕表还被偶尔忘在了他的写字台上。
甚至有个星期每天诺拉都带一盒印着法文的巧克力当做筹码和他玩起了卡牌对战,后来他上网查了才知道这些巧克力的生产商叫做黛堡嘉莱,被誉为巧克力中的皇室,而他们这几天差不多吃了两百欧元……
无论是低调还是神经大条,综合以往的信息来看诺拉都不应该有独自料理正餐的能力。预想了一些太美的画面,他有点想抚额。
“皮皮虾,我们走!”诺拉欢脱得像个兔子,旁人来看大概会以为她正在放生这些虾而不是把它们做成晚餐。不过这只兔子快要蹦跶进厨房的时候却顿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进来?钥匙不是给我了么?”
“我习惯带着两把钥匙。”翟秋和隐秘的笑了下。“丢了一把也不至于被关在外面。”
“……我见过狗但没见过你这么狗的。”诺拉好一会才把嘴巴合上,对他翻了翻白眼。“本来还想把你关在外面一会,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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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常用的图标和文档,桌面背景是副魔幻风格的画作,一位看不清脸的女性斜坐在王座上,背后黑色的双翼遮天蔽日。
翟秋和坐回电脑前,不时留意厨房有没有传出什么爆炸性的声响……屏幕的亮光映在了他的眼镜上,文字随着着鼠标滚轮的滑动一页一页显现了出来,希腊字母表展开在一边。
他解锁了手机屏幕,调出了下午拍的那张照片。匆忙之中导致清晰度有点低,但白纸上的内容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想要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并不困难,他只需要对比字母表把那些花体字转换成正规字体,再用翻译软件翻译成中文即可。
“我又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里拿着无底坑的钥匙……”翟秋和轻声念读翻译出来的文字,这是《启示录》第二十章第一节的开头。看来他当时就蒙对了,这A4纸上印着的内容确实来自圣经新约,但他不明白用几段文字组成“测试”有什么特殊含义。
这样做并非单纯的好奇心,他在牧师面前伪装的很好很好,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实际上他确实了解的不多,可就算把一座军工厂的墙壁涂上彩绘,大门上挂着卡通的招牌,门口那几个端着枪的武装巡逻人员也不会让人认为那里是迪士尼。
翟秋和把目光转到手写文上面,现在再看一遍他仍然没有回想起半点自己动笔的印象。最大可能是牧师和他开的一个玩笑,但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为了把某些信息透露给自己?除非牧师早预料到他会去拷贝那张A4纸,可他并不觉得有人能如此精密的主导着这一切。
“塞穆尔……伊莎贝尔……奈杰尔……”
手写字翻译出来居然是一个个人名,不仅如此后面还跟着稀奇古怪的地名,就像是一份通讯录。翟秋和紧缩眉头盯着这份名单,在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他怔住了,这个名字后面没有地址,因为圆珠笔到这里正好没油了。
翟秋和的瞳孔骤然紧缩,目光在这份名单上来回飞掠,他终于发现了这份名单的规律了……每一个名字都是由“el”作为尾字,也就是“尔”,无一例外!
以“el”作结尾的名字有着美好祝福,这个字在西方很多语种里都有着近似字,但它们的大抵意思是“辉煌、闪耀”或者……“光辉、闪耀的生物”!
翟秋和一只手捂着头,海量的信息涌入进了脑海里。他随手摸起杯子就把仅剩的残酒灌了下去,想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
几块破碎的拼图因为这个发现终于联系了起来,也解释了他长久以来的许多困惑,现在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而那最后一块拼图就应该就和那末尾的名字有关!
他猛然抬头看向末尾,但那里除了结尾那个尊贵的名字……什么都没有。从这个名字开始,下面应该是还有它的地址和另外一些信息,那些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圆珠笔拒绝了工作……就像真相拒绝了他一般。
这一步可能再也无法跨出去了,翟秋和沉默地看着电脑屏幕,缓慢地把剩下的酒喝完。
时间变得如此漫长,他突然有些困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的睡眠时长应该已经过半了,也许把这些东西封存在文档之中,不再去思考,脱掉衣服安安稳稳睡一觉才是正经事。
“先生请问要续杯吗?”
标准的服务员问话出现在耳边,诺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旁边了,脸上是一副看着咸鱼的表情。“你要不要再舔一舔?”
翟秋和眨了眨眼看了看杯子,才想起了这是女孩喝剩下的酒,自己大概被误会有什么特殊癖好,不过他也没有解释。“抱歉。”
“双面煎还是单面煎?”
“什么?”他一愣。
“我问你鸡蛋要双面煎还是单面煎?大餐都上桌啦!”
“呃……双吧。”
诺拉伸出手把他的头发弄乱,然后就咯咯笑地跑开了。翟秋和揉了揉眼睛,活动活动身体走出了房间。有选择的话他宁愿什么都不吃倒头就睡。不过他很难不去照顾到别人的感受,如果自己在厨房忙了半天最后只能独自咀嚼食物,大概也不会有多开心。
“没有找到刀叉,就用筷子将就一下。”诺拉落座。
翟秋和稍稍睁大了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温和的香气。面前的白瓷盘子里摆满了泛红的虾尾肉,用黄油炸得微焦,上面撒着绿色的植物佐料,旁边还摆着两片柠檬用作装饰。厨房里有很多一时兴起买来却没有用过的调味油,看起来诺拉还物尽其用调配了一份不错的蘸料。他尝了第一口才确定女孩的厨艺经过了长久练习的,虽然现在不是这种虾的最佳食用季节,可咀嚼起来仍然鲜甜可口,让人食指大动。
翟秋和学着女孩把煎蛋夹到吐司上面,这大概算作主食了。诺拉接受他的赞叹后得意得有些明显,不过嘴上还在故作懊恼。“那时候一个人没办法咯,我也懒得学这些,要知道虾壳剥起来……”
“我妈说会做饭的女孩好嫁人。”翟秋和张口就说了出来,某种灰白色的记忆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说出来的瞬间就后悔了,这种场合说这句话似乎带着某种歧义……不过他抬头看了看,诺拉左手吐司右手正对着餐盘疯狂进攻,一脸迟钝的样子倒是很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外面的雨声小了一些,吃了些东西后身上开始暖和了起来。这种有资格端上星级餐馆的菜肴,他平时也会多吃一些,何况对面还坐着一个秀色可餐的妹子。可是他实在太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和秀色可餐的妹子的谈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喂喂,老兄你眼皮都睁不开了。”
“嗯。”他倒是欣慰女孩能看出来的,这样就不用硬撑下去了。
“那就去睡啊,难道还要小女子侍寝吗?”诺拉耸了耸肩,“桌子我会收拾的。”
“谢谢。”翟秋和站起来,顿了一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睡袋,哆啦A梦还是皮卡丘。”
“当然皮卡丘!皮卡丘最萌啦!”
翟秋和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房间。他摘下了眼镜,脱掉外衣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边上,钻进了哆啦A梦外形的睡袋里。卫生间正在放着热水,看来诺拉准备收拾完以后立即去洗澡。
也许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家里有别人忙碌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又随时随地触碰着那些熟悉的感觉,让他恍然回到了那个昏暗又温馨的地方。
“晚安。”他合上了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道别。
“晚安……。”
许久之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应了他,像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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